民国“诗僧”八指头陀:安心随处便为家
八指头陀寄禅老和尚(中)
文/白木
十几年前,我在南岳上封寺寓居时,庙里的法师跟我讲,这是诗僧敬安禅师曾住持过的道场,让我好好拜拜诸佛菩萨与历代祖师。那时我也不知道谁是敬安禅师,这个名字却是有意无意地记住。后来慢慢对敬安禅师有些了解。
民国期间有三个诗僧,一个是流水孤僧苏曼殊,一个是天心月圆弘一法师,还有一个就是安心随处便为家的八指头陀敬安禅师。
前两位诗歌要么是名仕所教,要么是自幼家学,敬安禅师从小几乎是个文盲,他开世智的方式是修行极苦的般舟三昧:“师尝发誓,修法华般舟行……。尽十八日,遍身寒作,如在冰雪中,舌根麻木不得转,惟默诵经文,万言立尽,……。静坐数日,始复常态,世智由是顿开。”从此世智圆通,辩才无碍,被梁启超誉为“当世第一流诗僧”。
敬安禅师(1851~1912)字寄禅,自号八指头,湖南湘潭人,诗僧,爱国僧人,中华佛教总会首任会长。自幼生活悲辛,七岁丧母,十二岁丧父,靠与人放牛为生。庆幸的是母亲生前是个佛弟子,常念佛,拜观音,不吃荤腥,母亲生他时,梦见到处开满了兰花,连风都是香的。
太虚法师评价自己恩师一生“梦兰而生,睹桃而悟,伴梅而终。以花为因缘,以花为觉悟,以花为寄托,以花为庄严。”
禅师十六岁那年(此说源自敬安禅师《述怀》一诗首句:十六辞家事世尊)拜在湘阴法华寺东林禅师座下出家。东林禅师知道眼前这孩子根器好,修书一封,把敬安禅师推荐到南岳祝圣寺贤楷律师座下。
在受具足戒时贤楷律师对他说:“从此,你就不再俗姓黄,俗名读山了,你的法号是‘敬安’,敬慎的敬,安祥的安。你可知这两个字的深意?”
敬安禅师轻声回答:“敬我佛,安我心。” 年轻的禅师,刚出家之时就有如此慧根,敬我佛,安我心。正如他在《答柳溪居士》一诗里写道那样:何必山巅与水涯,安心随处便为家。有人问我西来意,笑指长天落晚霞。
写到这里,忽然想起褒禅山绍云长老19岁出家时回答虚云老和尚的那画面。
虚云老和尚问:“你这个娃儿,为什么要跑来出家?”
绍云长老赶紧把茶杯放下回答:“老和尚,我想成佛来的,我想成佛。”
“哦,你要成佛啊,你是为了成佛来出家的,好!”
虚云老和尚重复了两遍,第二天亲自为绍云长老剃度,在此之前,老和尚已经几十年没有剃弟子。
敬安禅师受戒后,一门心思想效仿六祖慧能大师那样“顿悟”,终于打听到在仁瑞寺恒志和尚是个高僧,不顾大雪封山来到歧山,准备在恒志和尚那里闻法受教。
这个恒志和尚是谁?虚云老和尚在两处地方提到恒志和尚,一次是年谱里,第三十八条光绪十五年己丑五十岁一节记载:“经宝庆府。达衡阳。礼恒志和尚于岐山。留旬日北行。”另外一处就是虚云老和尚神游兜率内院听弥勒尊者讲唯心识定时,所见十余位旧识之一的歧山恒志公。
年轻的敬 40 36907 40 14989 0 0 4129 0 0:00:08 0:00:03 0:00:05 4128安禅师没想到自己风一程雪一程,深一脚浅一脚,翻山越岭来到恒志公法座前,大师只看了他一眼,冷冷淡淡的留他在寺院挂单,做了个干杂役的僧众。
这一干便是五年,他每天除了劈柴、打水、种地、行堂、打扫殿堂庭院卫生之外也跟着大众坐禅,听恒志和尚讲法。此时的敬安禅师不知道有没有听说过,昔日六祖慧能在五祖弘忍门下,干的也是砍柴挑水舂米的粗活。
一天,五祖弘忍来到慧能舂米的地方,看见慧能因自己体重轻,在腰间绑了几个石头舂米时,心里暗自赞叹:“求道的人,就该如此。”接着问慧能:“米熟了没?”慧能恭恭敬敬的回答:“米早已熟了,只是欠筛而已。”
敬安禅师着急开悟,但恒志和尚却从来不跟他说这些事。只好安安心心地做好平日里的每一样杂事。
没想到他收留的一条病狗,却造成他开悟的机缘。
法轮未转,食轮先转,有一天,方丈恒志和尚巡察大寮(也就是厨房),佛门里一直有“自古大寮出祖师”的说法,一般祖师都会对大寮这一块非常重视,这是常养出家人法身慧命的重地。
偏偏这个时候,敬安禅师收养的病狗,正在吃食,这下把禅师吓得实在没有办法,下意识地赶紧把破瓷盆剩下的狗食吃得干干净净,不管其中不可闻的恶臭,不顾病狗的口水沾满瓷盆与剩下的食物。
从这里,就可以看出恒志公平日里,宗风甚严,对弟子管教甚紧,真是严师出高徒。不知道为什么敬安禅师这段公案记录却是少之又少:“乃遽取盎,吞其余粒,臭味恶不可近,犬涎满焉。”
恒志公走后,敬安禅师回到寮房大吐不已,这一吐吐得昏天暗地,这一吐吐得敬安禅师三轮体空,这一吐吐出了禅师的本来面目,把心中迷惑吐得干干净净,无我无人无众生相。
第二天师父问他味道如何,寄禅回答:“味留舌上,道在心中。”
恒志公听到这话之后,继续重重给了敬安一棒,厉声喝道:“味留舌上,仍有分别;道在心中,不见天日。”
这一棒,让敬安禅师瞬间找到来时路,识得父母未生之前的本来面目,大地平沉犹是妄,虚空粉碎未为禅。
敬安禅师开悟后便离开了岐山,开始行脚。他行脚十年,在宁波阿育王寺看见佛舍利后,在前塔燃二指、并剜臂肉燃灯供佛,自此号“八指头陀”,为报佛恩,他从脖子到腹部还灼了一百零八个香疤,多年以后禅师回想这个场景,写下一首诗,名为《自笑诗》:
割肉烧灯供佛劳,可知身是水中泡,
只今十指唯余八,似学天龙吃两刀。
从敬安禅师到八指头陀,从寄禅到天童寺方丈,八指头陀一直不改纳子本色,大振宗风,爱国护教,他在天童寺任方丈期间将十方丛林住持继承制度改为十方选贤制度,这是佛教丛林制度一大进步。
他将佛教朝积极入世的方向推动,关心国难,兴办佛教学堂,教育民众,培养僧才,太虚、圆瑛、道阶这几位近代佛门巨匠都是八指头陀座下弟子。
“身在佛门,而心萦家国”在那个内忧外患的时代,八指头陀声声欲唤国魂醒。恨不得上马杀贼,赶跑侵略者,当他听到清政府签订丧权辱国的《马关条约》与《辛丑条约》之时愤而不能眠,拍案而起:“谁谓孤云意无着,国仇未报老僧羞。”
如果说虚云老和尚为佛门保住了一领大衣,那么八指头陀敬安禅师则是想为佛门力争了一道庙门。
民国初期,全国各地涌发逐僧毁寺的风潮。1911年八指头陀敬安禅师与虚云老和尚在南京拜会孙中山,提出“政教必相辅,以平等国,行平等教。我佛弘旨,最适共和。”请求国民政府及早颁令保护佛教,退还庙产。
1912年中华佛教总会成立,八指头陀敬安禅师被公推为会长。在这个佛教危亡、僧侣被驱逐、寺产被强占之际,奋然挺身而出,前往北京。
可是万万让人没有想到的是,就在他前往内务部礼俗司要求政府下令保护寺产之时,受官员杜关侮辱,当晚吉祥卧圆寂,从容而去,以身护教。
八指头陀敬安禅师似乎早已料知自己的生死,去内务部之前把诗文稿交付给俗家弟子杨度保管,并在圆寂前一年于天童寺自筑冷香塔,自题诗云:
佛寿本无量,吾生讵有涯?
传心一明月,埋骨万梅花。
丹嶂栖灵窟,青山过客家;
未来留此塔,长与伴烟霞。
从出家到开悟,从开悟到弘法,从弘法到以身护教,从生到灭,八指头陀敬安禅师真正做到了“安心随处便为家”。在他去世那年,虚云老和尚悲愤写到:“回忆北平凄绝处,龙华残寺影空留”悼念自己的同参道友兼佛门领袖,阿弥陀佛!
本文为腾讯佛学原创稿件,
转载请注明作者及出处。
关注腾讯佛学 长享智慧清流